星辰溺亡

不常上
被夹了一串,懒得查了,有想看的宝 再补

《洛基启示录》BY:【英】Joanna M Harris

尤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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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课 骗局


真对不住,我天性如此。

——《洛卡布雷那》


       奥丁的鸟儿的下一个停靠点是铁木树林,我的第二个怪物孩子在这里引发着野生动物们的广泛关注。自从芬里斯的母亲和我那次不友好的分手后我还从来没见过他。现在他不再是只幼崽,而是凶猛的成年野兽了。尽管他继承我的天赋,可以化身为人,但他偏爱狼的形态,所以奥丁才会派乌鸦前来查看他可能引发的危险。

       我完全不为此感到困扰(我从来就不太亲近安吉的后代),只除了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奥丁完全不知会一声就背着我暗中行事。而现在,一接到乌鸦带回的有关我儿子的消息,奥丁就立刻宣称这只狼是极大的威胁,并呼吁对他进行压制。

    “压制?”我说,“就像耶梦加得被压制那样吗?还是你们想出了更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奥丁依然面无表情。我继续道:“我是说,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才突然觉得我儿子是极大的威胁?对谁有威胁?他除了在铁木树林里四处奔跑、抓抓松鼠外,还做过些什么?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少几只松鼠世界也照常转......”

       没人提及巴尔德的梦,但其中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巴尔德是个大婴儿,备受宠溺和过度保护,奥丁这次提出要求时,我观察到了巴尔德之母在此事中的影响力。

    “我需要亲眼见到那只魔狼。”他说,“我需要知道他站在哪一边。”他用最冷酷的眼神盯着我。“兄弟,希望你不要妨碍这件事。”

    “我?妨碍?当然不会了。但我希望你告诉我这都是为了什么。”

    “以后再说。”奥丁说,“把狼带来就好。”


       于是我承诺会把儿子带回阿斯加德接受审核。我琢磨着如果帮了奥丁这个忙,他也许会信任我——如果事情有变,我这边也有个帮手。再说,我已经很久未见芬里斯了,和老家伙一样,我也想知道他现在到底变得有多强壮,以及我化作老鹰飞到铁木树林。刚一落地,我就发现安格波妲已经在等我了,她一如既往地迷人。芬里斯则以狼的形态站在她身旁,跟母亲一比简直天上地下。

    “我早就该知道你在附近。”我化为人形后,她说,“你和奥丁永远那么形影不离。我一看到他的鸟就知道你也不会太远。”

       这真不公平。我把之前对赫尔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声明我想见最亲最爱的人时不需要任何自私自利的理由。

    “难道相信我真心想见你们就这么难吗?”我说,“你们是我的一生挚爱啊,你们知道的。亲爱的小芬里斯哟......”它一声大吼。“你怎么能觉得我会置身事外?”

       安吉扬起一边眉毛,一枚绿宝石眉钉闪闪发光。“别跟我来这套。十五年了,我才决定担起父亲的责任?”她愤怒地望着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好吧,除了显而易见的原因外......”我低头看看自己一/丝/不/挂的状态,“我想要几件衣服。除非你觉得——”

       安吉吼道:“别在孩子面前瞎说,亲爱的。”

       我又瞥了一眼芬里斯。我记忆里的他还相当可爱——一种流着口水的可爱。现在他完全变得凶神恶煞,丝毫不惹人喜欢。十几岁的狼人总是脏乱差的典型:多毛,难闻,只会发出单音节。如果你仔细想想,这倒也不是完全不像人类,只不过绝大多数人人类的青少年无法徒手把你的脑袋扯下来塞/进/屁/股/中间做成三明治而已。

     “那么,现在你都对什么感兴趣?”我不怎么热情地问他。芬里斯又开始咆哮,露出满口尖牙。它的牙齿颇多,呼吸带着明显的恶臭。

     “基本上只对吞食各种东西感兴趣。”安吉说,“虽然他也很喜欢杀死各种东西。”

     “他能自己说话吗?”我说。

       她对那头狼露出宠溺的微笑。“你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什么样。芬尼,乖,向你父亲问好。”

       那只狼人用野兽的方式耸耸肩,变作一个患有严重痤疮、连手心都长满浓密毛发的年轻人,和之前的形象只有细微的区别。他的睾/丸/酮/素的臭味就和他那油腻头发一样难闻。

   “随便吧。”芬尼说,“你好,老爸。”

       我强作欢颜。“这样好多了。让我们把你打扮得像样点。如果你想要像你的哥哥和姐姐那样继承一份产业,咱们就必须说服众神相信你不只是个青春期的邋遢鬼。”

    “你说啥,遗产?”狼的黄眼怀疑地闪烁不定。我能看出他并不蠢,他可能外表不佳,但那双眼睛中有智慧的光芒。现在我不能确定他的智慧是否有助于我的事业。我向他露出最欢快的笑容,开始游说。

    “你看,耶梦加得得到了唯一之海。”我说,“而赫尔得到了冥界。只有你也得到自己的土地和统治权才算公平。但首先你得让奥丁决定你应该得到什么样的领土。”

    “铁木树林。”芬里斯不假思索地说。

    “嗯,铁木树林无疑是有可能的。”我说,“但你有没有考虑过——”

    “铁木树林。”芬里斯重复道。

    “我懂了。你想要铁木树林。”我说,向安吉咧嘴一笑,“那好,我想我们能争取到。但首先,你得跟我走,并且发誓效忠于阿斯加德。”

    “什么?”芬里斯说,“狼从不宣誓。狼只会四处闲逛和......唔,吞掉各种东西。”

    “好吧,这一次不一样。我想让你变得体面些。你现在像是洞穴巨魔鞋底的脏东西似的,我不会让你以这种形象在阿斯加德登场。首先剪个头发——然后也许再换换衣服?”

       这次推销并不容易。但到最后,在芬尼亲爱的母亲的帮助下,我成功地让他变得——就算不能称得上人模人样,至少也离人类不远了。我不指望他虏获诸神的心,但我想也许他们看到芬里斯后会明白他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野兽,或许会放这孩子一马。

       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公平地说,年轻的芬尼正在经历叛逆期,其特点表现为抱怨,汗臭,粗俗语言,半夜在自己房间大声放音乐,用笨拙粗鲁的方式接近一切异性生物。

       就连一开始声称他“很可爱”的伊瞳也因为他对她和侍女们说下/流话而抱怨连连。但有一天某个玩笑(正好是针对巴尔德的)开过头了,芙丽歌的母性本能发作,跑到奥丁那里要求必须控制这只狼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真的。年轻人的恶作剧而已,涉及巴尔德的午餐,几口地蜈蚣和瓷式扭伤①,但芙丽歌把整件事看得很严重,声称她的孩子遭到了袭击,如果奥丁不采取行动,她就会让托尔代为出面调停。

       这么一来奥丁就别无选择了。狼人的行为已经越界,如果奥丁能跟我说清楚,那我会完全理解。但他没有。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带领托尔、提尔及其余众人向我俩采取了行动。


       我早就应该知道他在策划着什么。他跟我说,去例行检查冰巨人的动向吧,有传闻说有新崛起的领主可能会采取鲁莽行动。岩巨人也不安分,纷纷聚集在山麓地区,也许我能找出他们迁移的原因。还有传闻说耶梦加得正在把船只沉入世界尽头,远方也传来消息说古尔薇格·海伊德正在铁木树林中复活死者。满满一张任务清单,足以让我离开至少一周——我当时还很高兴能有这样的休息时间,让我可以远离父亲的职责。

       在我离开期间,诸神准备处置芬里斯。

       首先,奥丁去洞底族那里让伊瓦尔迪之子为他锻造了一对魔法锁链。然后他们为芬尼开了一个欢迎会,等他泥醉后,奥丁提议做几个测试,看看他的力量有多强。年轻气盛的芬尼完全没看出其中有鬼。美酒、吵闹的音乐和衣着/暴/露/的女性/侍者早已攻破了他的心防。他相当轻松地扯断了那两条洞底族打造的粗重锁链,诸神假装钦佩,但最后他面对的是一条由著名的德瓦林本人铸造的不起眼的钢制细绳,上面嵌有无数如尼魔法的符文,几乎牢不可破。

       如果我当时在场,就可以警告众神我的儿子尽管狂野粗鲁,但并非傻瓜。他那精密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一场骗局,于是在同意进行第三次测试之前,他要求奥丁证明自己没有不良居心。

    “怎么证明?”奥丁说。

    “你们其中一人要把手放进我的嘴里。”魔狼露齿一笑说,“这样一来,如果事态恶化,我也能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众神相互交换眼色。最后勇敢的提尔站起身来。我承认他很勇敢,但也有点脑子进水。

    “我来吧。”他说,把右手送进狼口。

       当然了,如果我当时在场,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但他们太聪明了——他们自以为能独力应对那样的局面,结果就是,束缚之符文Naudr咬住了芬尼,芬尼也咬住了嘴里的东西,提尔失去了一只手。

       奥丁没有表现出丝毫后悔。他已经计算过其中风险,认为增加阿斯加德安全性的好处大过损失。提尔给自己找了一只用如尼符文和魔法做成的假手,类似意念武器,在战场上等需要之时就能召唤出来。其余的时间他学习用左手进行一切日常活动,还必须忍受大量愚蠢的笑话。他从来都不善言辞,因此我们也从未听说他对成为奥丁的牺牲品一事的真实想法。但我总喜欢想象,漫漫长夜里,其余众神都睡得正香,唯有自己的残肢疯狂发痒,此时大概就连勇敢的提尔也会忍不住质疑自己的忠诚意义何在。

       他们把魔狼关在下界中一个极深的洞里。等我回到家,发现众神都把他们的惨败归咎于我,还彼此窃窃私语说我对把芬尼带进阿斯加德一事负有责任,并用难听话、冷眼和一切充满敌意的举动问候鄙人。

    “怎么了,不给我来杯接风酒吗?”我之前一连飞了十二个小时,到家时已很疲惫。

    “哟,看看谁回来了。”海姆达尔说,“最近又生了几只怪物吗?”

       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当弗雷对我不理不睬,博拉基把酒杯扔在地上,托尔一见我就大吼,不经常来访的来访的斯卡蒂也一边抚摸如尼魔鞭一边对我微笑时,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奥丁在哪里?”我说。

    “在他的宫中。他不想被打扰。”芙丽歌说。她那通常很坦率的神情里夹杂着矛盾的情绪。

       就连通常第一个欢迎我的西格恩也显得很冷淡。“不这么做不行。”当我找到她时(我在长途飞行后饥肠辘辘,想吃上十几块果酱馅饼),她这样说。“你那只讨厌的狼人儿子对我们的孩子影响太坏了。”

       呃,是的。我不得不承认这话没错。瓦利和纳尔弗跟芬里斯年纪相仿,喜欢跟他一起游玩。也许是因为他有坏男孩的魅力,也许是因为他会跟他们讲述铁木树林的故事。不论原因为何,我都留意到他们开始模仿他,任由头发长过眼睛,学习如何露出狼一般的微笑。

    “哦,他们很快就会打起精神来的。”西格恩说完,终于告诉我为了阿斯加德的利益,他们囚禁了魔狼。“你也一样,”她俏皮地笑着说,“等你吃完我给你烤的这些可爱的果酱馅饼后就不会再难过啦。”

       可是我突然不饿了。我心中的那根铁棘绷紧到了一触即断的程度。

       他们背着我干出这种事。这才是真正伤害我的地方。他们断定我不可信任,打发给我一个愚蠢的差事,然后在自己的计划出错后又把恶果说成是我的责任。

     “好啦,别发火,亲爱的。你知道那个叫安吉的不是好东西。你最不想要的事情就是任由一只人狼野种四处闲逛制造麻烦,不断提醒你对自己妻子和真正的家人犯下的错误。”

       我真正的家人。好一个笑话。随托尔去乌特加德的那次旅程让我的儿子认为我是个大草包。芬尼遭到囚禁则加深了这种印象,现在在他们眼里,我成了这样的一个人:残暴的家长制社会的一份子;无法理解叛逆期青少年的需求。

       去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我更确信了这一点。他们当然比最后一次见面时长大了不少,尽管两人明显不像芬尼那么粗野没教养(对我有利),但也养成了狼人的某些习惯:无精打采,嘟嘟囔囔,无声地睥睨众生。

     “那么,你们还好吗?”

      占主导地位的大儿子纳尔弗透过长长的刘海看着我。他的眼睛和头发都像我,魔法气息狂野而叛逆——看到他,简直就像看到刚离开混沌踏入九界中的我自己。

       瓦利更加温和友好,假设在跟我独处时也许会说些什么,但在纳尔弗面前,他只能羞愧地盯着地面。

    “不说两句欢迎的话吗?”我说。

       纳尔弗耸耸肩说:“你好,爸爸。”

    “我听说芬里斯的事了。”

    “那又如何?”

    “我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奥丁从没有告诉我。”

       被奥丁当傻瓜一样耍只会让我在儿子们心目中的地位更低,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迟了。我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惭愧,这让我前所未有地愤怒。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需要在儿子面前为自己辩护?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们的想法了?

       纳尔弗又耸了耸肩。“那又如何?”

       瓦利羞涩地看了我一眼。“你打算怎么办呢?”他说。

       我想了想。“我不知道。”

       亲自让芬尼恢复自由——如果我真能做得到——并不能提高我在阿斯加德的地位。

       纳尔弗早就看清了这一点。“他什么也不会做的,傻瓜。”他说,“怎么,想惹老家伙生气吗?”

       嗯,他说得有理,我想。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在阿斯加德事态恶化时可以帮助我的支持者。面对一个有魔狼相助的人,就连托尔恐怕都会迟疑着不敢动手。

     “别以为我是怕他。”我说,“但有时最好不要一遇到挑衅就气急败坏。如果我也落得被锁在芬里斯身边的下场,那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纳尔弗又用那样的表情看着我。你知道那种表情——好像在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老家伙,但我懂得比你多,随你说什么。

       没错。我对那种表情非常了解。在特定场合下,就连我自己也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正因为此,在所有身为人类的经验中,做父亲无疑是最令人沮丧和最无意义的事情——因为如果孩子们根本不会听你的血泪之谈,那么所谓经验教训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我回去当阿斯加德的官方替罪羊。坏事发生都必然是我的错:从提尔失去一只手臂到博拉基的新诗不合格律,再到西格恩的蛋糕没有膨胀,再到冰巨人在铁木树林中聚会的事实。我就是交响乐中出错的音符;是婚礼蛋糕上的蟑螂;是把手伸进蜜蜂罐的熊;是饼干罐里的刀片。我从来没有属于阿斯加德,但我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众神有多么厌恶我,多么恨我,多么希望我滚蛋。包括我的儿子。甚至包括奥丁。

       没错,奥丁。从我身上得了他想要的,那老家伙终于褪去了他的伪装。他对我的冷淡日益加剧;他的鸟儿如影随形地跟踪在我左右。在伤心的同时,我也很困惑:尤其是因为奥丁依然没有提过巴尔德和他的预知梦。这让我思考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并不单单针对我,而与更大的图谋有关。这让我思考芬里斯是否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但我最想知道的是要到何时才会有人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如果想让九界更加和平,那么我也同样应该被锁链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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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用双手抓住某人手臂分别向相反方向扭动后形成的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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