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溺亡

不常上
被夹了一串,懒得查了,有想看的宝 再补

《洛基启示录》BY:【英】Joanna M Harris

尤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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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日落

尘世之子啊,我已窥见你们的命运。

我已听见战斗的声音。

奥丁的战士即将策马向前,

冲向那无情落下的阴影。

——《预言者之书》

第一课 死亡

死者知道一切,但又管它们去死呢。

——《洛卡布雷那》

       如此这般,一切结束了。众神的黄金时代就这样逝去,像随风而逝的苹果花瓣。我不想假装很懂爱情,但这正是伟大爱情的结局,并非死于激/情的火焰,而是死于哀叹的静寂。我和我兄弟奥丁的情谊也不是在激烈的战斗中落幕,而是终结于谎言、礼貌的微笑,和效忠的誓言。

       这老家伙从没有告诉过我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知道一切。我所有上不了台面的背叛:我怎样陷害托尔,怎样让弗雷丢掉那把如尼宝剑,他都一清二楚。如果没有把安德瓦利那抢来的戒指交出去,我可能还会以为是那个矮人的诅咒造成了我运气的急转直下。但我早已把那个戒指当作奥特尔的赔偿金的一部分留给赫瑞德玛了。不,这事另有原因。更令人不安的原因。我能从他看我的神色中看出他的失望和痛苦,然而他没有对任何人倾吐——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告诉任何神祇。

       我更希望他简单粗暴地惩罚我。这种事我能应付得来。秩序掌管的世界自有它的规矩,所有我学习它们,再破坏它们。我已经在奥丁的世界生活了很久,懂得这里的规矩,即使并不认同。但奥丁似乎并不打算惩罚我,这让我相当不舒服。

       别搞错了。我没后悔。奥丁那种陈腐的感伤情绪还没有传染给我。也不要相信那些鬼扯的故事,说什么我真的关心他,说什么我们那悲剧性的友谊已经变作某种上演了数个世纪的受难剧。你就相信我吧,我可不关心他。听到了吗?但我的确感到没有把握。我感觉锤子即将落下,自己却无处可逃。我需要知道奥丁在想什么。我需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于是我求助于上天——以及胡基和穆宁,奥丁的鸟儿。

       它们当然非同寻常。它们是奥丁的乌鸦,训练有素,能将老家伙的想法传递到九界任何地方。它们是他的力量的一部分;是他的灵魂和思想的化身①。在它们的帮助下,奥丁能看见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也意味着他永远不得安宁。如果说有谁想得最多,此人必然是那老家伙,时刻警惕着,无时不刻不在九界中巡查所有对他的帝国有威胁的人物的蛛丝马迹。这让他变得孤立。这让他与其他阿萨神族分隔开来。这样的命运很适合他,但我知道他很孤独。力量已经让他付出了代价,而知识又在剥夺他剩下的东西。他渴求的是完美的智慧,可智慧一旦过于完美,幻觉就会不复存在,包括友谊、爱情和忠诚这样的感情。

       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可以窥视所有人的生活,如何还能指望跟他们做朋友?如果你可以预知未来,如何还能享受当下?最重要的是,如果你知道死亡就在不远处等待,如何还能投身于爱情之中?

       它们首先带领我前去的地方便是死亡。或者更确切地说,赫尔,死之境。不是一个我经常光顾的国度,尽管它的统治者是我的女儿,而且也不是那种能让我最大程度施展看家本领的地方。但那就是两只乌鸦的目的地,也是在那里我发现了它们的行踪——我穿过铁木树林,潜入地下,大半路程都在徒步穿越下界,对他们直接在世界之间穿行自如的方法丝毫没有头绪——直到几天后,我来到了尘土飞扬的赫尔平原。

       不是九界里我最喜欢的地儿。赫尔的国度冰冷荒凉。这里的尺度、规模、地形都不受固定规则所约束,它向四面八方不断延伸,在无色的天穹下,是一片由砂和骨组成的无色荒漠。没有植物能在此生长,没有动物能在此生存——连赫尔本人也是半人半尸。来到这里的人不是已死,将死,就是已经彻底绝望。我告诉自己女儿一定会同意见我——但这里是她的国度,如果她乐意,可以让我随她的喜好等上几周,几月,或直到沙漠将我吞噬,使我成为死者中的一员,化为齑粉,消散在这片奇异的地底天空下无休无止地刮着的风中。

       我发现我的女儿一边在沙地上画圈一边等我。她比我最后一次见她时长大不少,尽管悲哀的是她没有什么长进。她从小时候起就喜怒无常,倔牛脾气,而现在她通过一只完好的眼睛(另一只则完全枯死,盖在一小撮白头发之下)斜睨着我。

   “哎呀,这不是亲爱的老爹吗。”她说,“真高兴见你来这儿。”

       我坐在她身旁的一块岩石上。死境的干燥热风将这些已死的灵魂带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我能感觉到他们受到活人温暖气息的吸引,蜂拥而至。这感觉可不舒服。我默默提醒自己以后尽可能避开这块地儿。

   “我想我应该问声好。”我说,“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赫尔扬起一边眉毛。

   “很顺利?”

   “好吧——父亲。你已经见到这个地方了。你觉得如何?”

   “这里......很有意思。”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你真这么想?坐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围除了死人还是死人,这能叫有意思?那你把什么事叫作'令人激动'?”

   “好啦,这是工作。”我告诉她,“工作不以令人激动为目的。一般来说,刚开始都不会有趣。”

   “你是说以后会有好转?”

       我不置可否。

   “我不这么认为。”她说,“所以你来这里有什么意图?”

   “我心碎了。”我说,“是什么让你觉得我除了想见你之外还别有目的?”

   “因为你从没有来看过我。”赫尔说,“也因为奥丁的鸟儿几小时前来过这里。我猜你是想知道它们到访的原因。”

       我笑了。“我的脑子可能曾经闪过这个念头吧。”

       她将活着的半边身体转向另一边,强迫我接受她枯死的半边脸带来的巨大视觉冲击。赫尔眼眶里那只闪着微光的眼睛蕴含着可怕而阴郁的感情。弯弯曲曲缠在她纤腰上的如尼绳索让我不安地想起斯卡蒂的如尼长鞭。

   “你们无人能对死亡免疫。”她用刺耳的声音告诉我,“奥丁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黑暗最终会带走每个人。英雄,恶棍,甚至神祇——总有一天你也会归为尘土。就连奥丁也一样。”她拨弄着那根绳索。“总有一天死亡也会将他带走,世间将再无他的痕迹,阿斯加德的痕迹,以及你的痕迹。”

       她的话变得越来越像无病呻吟了。我如是告诉她。

       赫尔向我露出只有一半的扭曲笑容。

   “巴尔德一直在做梦。”她说。

   “做什么梦?”

   “梦见我。”她说。

   “哦。”我开始明白了。自从她第一次见到巴尔德以来就一直疯狂迷恋他。

       美丽的巴尔德,勇敢的巴尔德,阿斯加德的金童巴尔德。好吧,人各有所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总能捕获某类女人的心。斯卡蒂是其一,赫尔则是其二。但斯卡蒂早已接受了巴尔德永远不会属于她的事实,我猜赫尔依然希望有一天巴尔德能站在她身旁。

       当然了,除非他死了才会这样——但正如赫尔所说,人必有一死。

   “所以,金童一直在做噩梦?”我笑对赫尔的表情,“他总是很敏感。但这和奥丁有什么关系......”

   “芙丽歌也一直在做梦。”赫尔说,“她预见到了巴尔德的死亡。她想怎样才能保护他。所以奥丁才会派他的鸟前来。”

   “然后呢?”

       她用枯死的眼球看了我一眼。“是奥丁赐予了我身份。”她说,“他让我成为死境之主。我对自己的角色十分认真,不能网开一面。就算我很想如此也一样。”她补充道,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在那张半死不活的脸上真是显得恶心极了。

   “但为什么巴尔德会死?”我说,“他不和人战斗,也不玩危险的运动。他极少离开阿斯加德。他唯一的风险就是被自己的装腔作势噎死。所以告诉我,干吗要这么担心?”

       赫尔耸了耸半边肩膀。“我不知道。”

       当然了,死境和梦境相隔很近。它们的领土互相交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时常梦见死者。他们也会在模糊晦暗的梦境里梦见我们。有时他们能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未来之事。

       她又开始在沙地上画画了。这次画的不是圆圈,而是一个小小的心形,里面写了附有Hagall符文的“赫尔”和附有符文Bjarkán的“巴尔德”。坦白说我觉得这够恶心的,但还是挤出同情的表情。

   “你有多想得到他?”我说。

       她抬起头来。“我愿意做任何事。”

   “任何事?”

       那只没有生命的眼睛又盯在我身上。“任何事”我的女儿说。

   “那好。”我带着一丝微笑说,“我一有机会就会帮你的。但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么一来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了。同意吗?”她把有生命的那只手伸了过来。

   “同意。”

       这就是死境女王答应帮我的整个过程。我无法预知什么时候能兑现她的承诺,但我能感觉到季节交替,心里清楚,和松鼠拉塔斯托克一样,鄙人我也该为过冬做准备了。毫无疑问,万物终有一死。关键词在于“最终”。如果我能用某种手段重塑事件以符合自己的计划......

       好吧。这不正是奥丁本人用伊米尔的尸体重塑世界时的所作所为吗?这不正是所有神祇以形态各异的手段在做的事情吗?为了能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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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斯堪的纳维亚语中,胡基意为思想,穆宁意为记忆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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