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溺亡

尤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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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课 逃脱

绝不要忽略合同细则。

——《洛卡布雷那》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诡异而可怕的时光。身处亦真亦幻的世界，很难说清楚到底过了多久，但对我来说那是永恒的厌倦，插有短暂的中场休息，其痛苦难以言喻。

西格恩说到做到，尽管她无疑已经精神失常，对我的恳求和甜言蜜语都无动于衷，但还有尽了最大努力帮助我。

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在收集蛇毒，偶尔会去清空毒液，那邪恶的生物就会趁机发动袭击。此外当她让我喝水（我不得不偶尔为之），试图喂我吃东西，或去给鼻子补妆时它也会攻击。其结果就是我要么不断饥饿，要么不断口渴，要么不断受苦，或者三者皆有。

西格恩既欢快又如慈母般温柔，声调就像保姆照顾一个急躁的婴儿。她对我和那条蛇说话时的口气完全一样，责备我俩“相处得不好”，并进行严肃的说教。其余时间里她会为我的苦难不往唉声叹气，当然同时也完全不理会我请她解开锁链的恳求。我清清楚楚地感到，尽管她抱怨连连，实际上却很快乐。她终于得到了我，是不会松手让我走的。

时间飞逝。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学会了在酷刑折磨的间隔时抓住机会小睡片刻。再没有人到来，我放弃了希望，不再期待某天奥丁会心软放了我。然而在某种程度上也正是他使我多少得到了救济：西格恩说过是奥丁告诉了她该如何找到我，还允许她自行决定该如何帮助我。但这也只是让事情更糟了。奥丁关押我在先，如今又开始关心起我的福祉了——抑或他是出于罪恶感？那么这罪恶感也分量太少，来得太迟了。难道他指望我感激他？不，现在我除了憎恶外什么也感觉不到，我恨他，恨他的子民。等我重获自由——我发誓我会的——就要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然后，我会找到密弥尔的脑袋，把它从这里一脚踹到世界尽头，然后埋到地下深处，就像阿萨神族掩埋我那么深。

好吧，人总是有资格做梦的。正是梦在一次又一次痛苦折磨的罅隙间支撑着我。梦总是如此靠近，近到几乎触手可及。我能通过自己躺着的这块岩石听到它的声音；它在底部奔涌而过，将那些朝生暮死的幻影带入外面的世界.......

斯卡蒂留下这件送别礼物有双重目的。其一当然纯粹是想从我的受罪中获得享受；其二，我怀疑，是让我无力思及逃生一事。当你的双眼既瞎又痛的时候，除了希望痛苦早点平息这一念头之外，也的确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想。但在西格恩控制住蛇的那段漫长的中场休息期间，我成功恢复了部分神智。头脑又开始运作。

我所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一遍又一遍咀嚼预言者之书。尤其是与我自己有关的那部分，以及它的具体措辞。

我看见有人被五花大绑在王宫之下，

沉于河流的大锅之底。

这个可怜的人似乎便是洛基。

唯有他的妻子陪伴在他受难之际。

起初我只是简单地假设预言把西格恩描述为唯一对我不离不弃之人。如今我意识到真相其实更接近字面上的意思——很明显我是被迫奉陪她到世界末日。我不能再对她又更多指望了。我再次仔细检查预言的一字一句，寻找其中的细节漏洞。

我看见有人被五花大绑在王宫之下，

沉于河流的大锅之底。

这个可怜的人似乎便是洛基。

似乎便是洛基。似乎是洛基。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要如此措辞？我问自己。为了押韵？还是出于其他我尚不知晓的原因？

这个可怜的人似乎便是洛基。

我受尽折磨。我放声尖叫。

这个可怜的人似乎便是洛基。

我沉沉睡去。我做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