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溺亡

不常上
被夹了一串,懒得查了,有想看的宝 再补

《洛基启示录》BY:【英】Joanna M Harris

尤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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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课 名字


真名一旦为人所知,灵魂就会为此人所制。

——《洛卡布雷那》


       那些说什么:“闲言碎语①伤不了你”的人,不是醉了,就是傻了。毫无疑问,一切词语都有力量,但名字是力量最强的,正因为如此诸神才拥有为数众多的名字。为某个存在命名,也即是在制服它,我在被奥丁从混沌界之中唤出的那一天起就学到了这件事。我曾是野火的化身,自由而纯洁。现在我成了恶作剧之神,成了炉灶之火,成了他命名并驯服的玩物。

       然而,我再也不是了。从先知那里听到的事改变了我看待世界的视角。它令我胆小多疑。它令我失去了快乐的感觉。好吧,我告诉自己是时候了,该开始好好利用迄今为止我所收集的资源了,那些零碎信息,还有那些送出去的人情,它们都将是为我抵御诸神黄昏的小小武器。

       诸多人情中最重要的无疑是我卖给赫尔的那一份,当时我向她保证会以某种方式将金童巴尔德送入她充满爱意的怀抱。

       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我才在振翼飞行,跟随在芙丽歌身后,她继续执行那项伟大任务,命名并驯服九界内的一切有可能会危及她儿子的事物:岩石、树木、野生动物。在我看来母爱似乎可以无穷无尽地彷徨不安又温柔入骨,在任何地方都能发现危险,每一点火星、每一片碎片都能引起她的警觉。

       唔,很明显我的母亲可不是这样。但芙丽歌绝不会停下脚步,除非世间一切——这可是字面意义上的世间的一切——有可能威胁到她儿子的东西都变得无害。

    “我命名你为橡木,橡实之子,并命你和你的子民服从于我。”

    “我命名你为铁,大地之子,并命你和你的子民服从于我。”

    “我命名你为狼,狼之子,并命你和你的子民服从于我。”

       如此这般,整个动物界、植物界、矿物界......这是九界有史以来最长的摇篮曲,一曲献给母爱的赞美歌,几乎足以打动我的心。我说的是几乎。我没有心。好吧,根据史书,我有一长串难听的名字——“谎言之父”还只是其中之一,说的好像那老家伙没有在我还是一颗小小火花时就开始满口胡言一样。那是你们的历史,人类。内容既不公平,也不真实,而且大部分内容都是根本没到过现场的人所写。

    “我命名你为马蜂,天空之女,并命你和你的子民服从于我。”

    “我命名你为蝎子,沙漠之女,并命你和你的子民服从于我。”

    “我命名你为蜘蛛,蛛丝之女......”

       继续。继续。一直继续。语言就是搭建起世界的砖块,语言、如尼符文和名字无不如此。而其中又一个特别的名字——先知曾向我透露的名字——与我的处境有某种特殊联系。如果用正确的方法利用这个名字,也许甚至能战胜不可战胜之物。

       我以鹰为伪装一直跟踪她数周乃至数月。她已经累了,脑子不太灵活了。她的手心的那棵半枯萎的植物是如此弱小无助......

    “我命名你为......”

       那是什么?那难道是......

       槲寄生?

       我努力回想预言者之书的原文。


我看见盲目者

挥舞着槲寄生一枝。

这,便是那支剧毒的标枪

它杀死了阿斯加德最受宠爱的人子。


       一开始,我以为这节诗只是在故弄玄虚。一根槲寄生哪有什么危险,有关盲人的部分应该也只是某种隐喻。但看见芙丽歌手捧那根槲寄生枝,在困顿中拼命回想它的名字,我突然来了灵感。

       我变成一个可怜的人类老太婆,谨慎地掩饰起周身的气场,慢慢走近芙丽歌,然后咧开无牙的嘴向她微笑问候。

    “你在做什么呀,亲爱的?”我说。

       芙丽歌解释了她的使命。

    “你想命名并驯服世间的一切?那可是项大工程啊。”我说,“不过,我觉得也有很多东西根本不会构成威胁。比如说那个枯萎的小东西吧......”我指了指槲寄生。“它怎么可能伤害任何人?连它都有名字,这才让我吃惊呢。”然后我带着一丝微笑转过身去,留下颦眉注视我离去的芙丽歌和那根槲寄生。

       那时,一条蛇从碎石后爬了出来。芙丽歌看见它,知道这蛇有毒,于是扔掉了槲寄生,开始口诵咒文:

    “我命名你为蝰蛇,尘土之女......”

       大家,这就是我等待的东西。一点小错就能让我有机可乘。等到芙丽歌转身,我用爪子抓起那根槲寄生,迅速变身飞回阿斯加德。我不能保证巴尔德的命运将如何,但如果事情按计划进行,那么这棵弱小而微不足道的植物将为我换来冥府的通行证。


       我私下研究这棵槲寄生。它看起来不怎么厉害,但辅以一点加工,也许就能成为一件合适的武器。我把它晒干,用火焰增强它的力量。不附带任何如尼符文,不足以使人查找到我;但足以造出一个锋利的尖端。然后我把它造成一支矛,静候时机到来。


       数月之后,芙丽歌才结束世界巡回之旅回到阿斯加德。那段时间里她一直在命名并驯服她遇见的所有东西:昆虫、金属、动物、鸟、石头、小妖精、魔怪、巨魔。冰巨人向她做出了保证,岩巨人和中庭世界的人族也一样。这充分证明了所有人都对金童怀有异常的喜爱,甚至连我们的仇敌都保证在他们的监督下,绝不会有人伤害到他。

       剩下的就只有诸神自己了。当然了,芙丽歌只跑来找鄙人。其余人都不在怀疑之列,她让我清清楚楚看到这一点,却还要徒劳地取得我的好感。

    “我为什么要发誓呢?”我对她说,“托尔就不用发誓。”

    “托尔是巴尔德的兄弟。”芙丽歌说。

    “那又怎样,难道他不危险吗?”

       芙丽歌叹气道。“我不认为他存在威胁。”

    “那我就有咯?我可真伤心啊,女巫。你这是在说你不信任我。”

       女巫摆出一脸同情。“如果你向我们证明你心存善意,我们就能更信任你,洛基。比如说,你可以发誓对巴尔德忠诚不二。”

    “哦是吗?我对奥丁的效忠宣誓对你们来说就完全没意义?”我说,“我没有给你们任何仇恨和鄙视我的理由,可你却恨我,是不是?如果我不发誓又如何?你要利用我的真名?那就祝你好运了,女巫。我的名字可真不少。我怀疑你知不知道全部,而我也不准备告诉你。”

       有人要发动眼泪攻势了。“洛基,求你了......”

    “那就把其他人也带来。”我说,“让他们和我发一样的誓。让他们全都暴露真名。看看他们会不会喜欢被人这样恣意命名和羞辱。在那之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她红着眼圈气鼓鼓地走了。她当然不能这样要求他们了。面对如此羞辱的测试,我能想象出海姆达尔会有什么表情——以及弗雷、托尔、奥丁。她跑到奥丁那里抱怨,但我的义兄站在我这一边。

    “洛基是我们的一员。”他说,“你不能像对待外人一样对待他。我知道他可能有点野——”

    “有点野?他就是野火本身。”

    “我知道。但他对我们很忠心。”

    “你可以逼他发誓的。”她说。

    “不。”

    “但预言说——”

    “我说了不。”

       最后女巫放弃了。她回去呼朋引伴办了一次宴会,以巴尔德的命义,有美食、美酒和宴会游戏。当然我不在受邀之列。我拒绝发誓一事已经使我确凿无疑地成为不受欢迎之人。奥丁也没有出席,我猜他只是不太喜欢宴会。但总的来说其他所有人都去了,一同庆祝金童成为了近乎无敌之人。

       大家开怀畅饮,很快就有人想要测试芙丽歌的保护措施。金童先是扭捏作态一番,随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当然没穿上衣,为了让姑娘们赞叹——一边洋洋得意地笑着,一边接受众神们接二连三投来的石头,小刀,最后是剑和长矛,没有任何东西能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有些东西只是从巴尔德的身体上反弹开来,还有一些就像沐浴在魔法之光中的肥皂泡一样消失无踪。就连已被芙丽歌驯化的神锤米奥尔尼尔都拒绝发挥威力。众神们纷纷大笑。说实在的,看着真恶心。

       然而趁混乱之际,我成功地混了进来,没被人看见。现在我站在阴影之中,一边观察一边等待参与的机会。

       别误会我了。我对巴尔德没什么私怨。除了他的长相,他的装腔作势,他的受欢迎度和他对女人那无法解释的奇怪吸引力之外,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但他是奥丁的小儿子,在与密弥尔交谈之后,我开始对我的朋友兼兄弟燃起一股熊熊的恨意。此外,赫尔想要巴尔德——而我知道怎样满足她的要求,同时明显对自己也有好处,如果我能够圆满完成的话。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怎么做。

       别这样看我。我还以为你懂了呢。我这是在整个阿斯加德的敌意面前为自己的生存而战。先知已经向我展示了我的未来,这是我唯一可能摆脱它的机会了。我还能怎么办?一方是巴尔德,让我们承认吧,他拥有一切;另一方是鄙人,除了与生俱来的狡猾之外一无所有。这很难说是一场公平较量,但我知道如果我侥幸胜出,金童也会得到所有的同情。我并不肯定自己能赢,但无论如何得尽力而为,不是吗?

       眼下宴会表演已经到达高潮,就连一些女神也开始彼此竞争,看谁能找到更多的东西去碰巴尔德。水果似乎是最受欢迎的选择,但无论她们有多努力尝试,那些水果也只是让他稍微变黏糊了一点。有几个女神想去帮他舔干净,却被南娜制止了,她是他的妻子,早已习惯了每天应付狂热粉丝。在那一小群人边上,我看到一个人影远远坐着。是金童的瞎眼兄弟霍德尔,显得相当忧伤。我不怪他,巴尔德是灿烂春日,他就是阴郁寒冬,一直都不受欢迎,而如此自豪于另一个儿子的芙丽歌从未能掩饰她对巴尔德这个矮小又残疾的兄弟的失望之情。

       我靠近了些,依然站在阴影里。霍德尔察觉到了我的接近,转动那双盲眼朝我的方向看来。没人注意到我,也没人关心霍德尔,笑声和吵闹声令他困惑,也没人想到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啊?”我说,“感觉被人丢在一边了吗?也想朝那边的完美先生丢一个番茄吗?”

       霍德尔笑了。“唔,也许吧。”他说。

    “没问题。”我告诉他,“给,把这支矛拿去吧。我会告诉你瞄准哪里。预备——扔!”

       我一边说,一边把尖端嵌有那棵槲寄生的矛交给他。我看着他瞄准巴尔德,然后......

       正中红心!

       众神静了下来。

     “我打中他了吗?”霍德尔东张西望,“嘿,大家都去哪儿了?”

       实际上,唯一离开的人就是见势不妙后明智地选择开溜的鄙人。但那支槲寄生矛已经精确地击中了目标。巴尔德倒下了。

       四下无声。

       起初他们以为他是在装死。等他们发现真相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当场死亡,躺在南娜的怀抱之中,而反应从来就慢一拍的托尔还在大喊:

     “嘿,大伙儿,咱们试试别的!用我的拳击手套怎么样?”

       那根矛似乎刺中了一边的肺,巴尔德在倒地的瞬间就死了。至于霍德尔,他永远没有机会得知发生什么了。其他人一发现那支槲寄生矛是他投掷出的,顿时像饿狼一般向他扑了过去。我没有亲眼见证结果,但那场面一定不好看,这更让我庆幸于提前离开了现场。

       没人目睹我的到场或离开,唯一的证人也已经被当场处决。就算这小小的恶作剧带来了未能预料的后果,我也依然清白无辜,女儿也欠下我一个人情。


       当然,巴尔德之死引发了可怕的骚乱,还包括他们对在理性全失的暴怒之下杀死一个无辜盲人之事心怀愧疚,这可不是阿斯加德诸神形象宣传的最佳选择——我确保这个新闻传播到了所有适当的地方。他们为巴尔德举行了气派的葬礼,我自然没有参加。巴尔德之妻南娜死于悲恸过度,尸身在巴尔德的火葬柴堆上进行了火化。霍德尔的罪孽也已经被他的死亡所偿清,人们也为他举行了感人至深的送别仪式。奥丁变得更加孤僻了,不与任何人交谈,除了密弥尔的脑袋,当然还有他的乌鸦。

       至于我自己——我发现我的感觉不如之前期待的那么好。我之前并不尽信预言者之书,然而金童正如密弥尔的头颅所预言的那样死去了。这让我想到密弥尔预言过的其他事件,以及它们成真的可能性。然后还有霍德尔的惨死——先知并没有预言此事,但也许我本应该预料得到。无论如何,我只是感到了一丝内疚。

       如今我已泥足深陷,不再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也许我们都是密弥尔的玩物,是棋盘上的卒子。如果他从未向我透露预言,我还会去苦苦寻找杀死巴尔德的方法吗?

       也许不会。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那老家伙计划对我做的事,我根本就不会有杀死巴尔德的想法。

       而奥丁呢?他对我的不信任也完全因预言者之书而起。而那时我还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背叛他的念头。我原本清白无辜(好吧,差不多清白无辜),直到这张猜疑之网笼罩到我的头上。事到如今......好吧,如今,我已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供认罪行也救不了我自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心存希望,坚信我女儿会出于感激给我提供一个逃避命运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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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该词原意为“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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