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溺亡

尤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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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课 锤子和钳子

切勿相信虫豸。

——《洛卡布雷那》

       布罗克的铁匠铺一点也不像德瓦林兄弟们的那间。首先，他只有一座普通的熔炉，里面填着普通的燃料，因此也完全没有伊瓦尔迪之子们所享受的自然优势。我本以为他的兄弟辛德利是负责出谋划策的智囊，结果此人看上去不比弱/智强到哪去。这里没有陈列任何作品，没有武器，没有珠宝，只有一堆原材料：金属，粗麻布，动物的皮，一块块木头，以及其他零零碎碎，都更适合摆在收破烂的手推车里而不是艺术家的工作室中。而且还臭，散发着汗水、山羊、烟、油和硫磺的味道。很难想象从这么一团糟中能诞生出任何美丽事物。

       然而我生性多疑。我仔细注视着两兄弟工作，发现尽管两人都显得笨拙迟缓，辛德利却有非常灵巧的双手，布罗克则有极为强壮的双臂，他拉到硕大的风箱，让熔炉产生足够高的温度。

       这让我灵光一闪现。“我要出去呼吸些新鲜空气。”我说“等你们完工了就叫我。”

       我走进走廊，化身为一只苍蝇。准确来说是一直牛虻，迅速机敏招人烦。我悄悄飞回铁匠铺，在阴影中看着布罗克拾起一块生金，丢进熔炉内部。

       辛德利向火中施法。他的举止怪异，但又十分迅速，我怀着好奇注视那块黄金逐渐成形，在煤炭上不断旋转翻腾。

     “现在，布罗克，”辛德利说，“拉风箱，快！如果火候没到就冷却的话......”

       布罗克把吃奶的劲儿都拿了出来拼命拉风箱。辛德利则利用他灵巧的双手以最快的速度施展如尼魔法。

       我开始有一点紧张了。悬浮在他们之间的那块金属看上去相当惊人。我保持着牛虻的形态，嗡嗡地飞近拉风箱的布罗克，在他手上狠狠蛰了一下。他不由咒骂，但没有就此退缩，不出片刻这件作品就完成了：一个美丽的黄金臂环，以数百种如尼符文精心雕琢。

       我飞回走廊，飞快套上衣服。

       不一会儿，布罗克找到我，向我展示那个黄金臂环。

     “这是德罗普尼尔。”他得意地笑道，“我送给你的首领的礼物。每过九天，到了晚上，她就会再生出同样的八只臂环。自己算算吧，恶作剧之神。我这可是给了你的同胞们无穷无尽的财富。相当慷慨的礼物，你不觉得吗？”

     “不赖。”我耸耸肩膀说，“可是那支矛能让奥丁战无不胜哟。你觉得他会更中意哪件礼物呢？”

       布罗克嘴里咕咕叨叨着走回铁匠铺。我再次化为牛虻跟了过去。

       这一次，布罗克从那一堆材料中挑了一张猪皮和一块拳头大小的金子，把它们丢进火中。他的兄弟向这件打造中的作品施法，布罗克拉扯风箱，某样庞然大物开始显形，它狺狺地咆哮嗥叫，琥珀般燃烧的双眼在金色的炉心中闪光。

       我再一次飞近布罗克，刺中他的脖子。他发出惨叫，但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少顷，辛德利从熔炉中拉出一头巨大的黄金野猪，我又飞回走廊套上衣服。

     “这是古林布尔斯提①。”布罗克说道，向我展示他们的作品，“他能驮着弗雷在天空中翱翔，还能照亮前头的路。”

       我注意到他特意把“头”字说得很重，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但我还是耸耸肩，说：“挺好。但伊瓦尔迪之子已经把海洋霸主送给弗雷了。而且雷神呢？你得更卖力讨好托尔。伊瓦尔迪之子已经送给他一位美丽到让女人无不嫉妒、男人无不渴望的妻子了呢。你和你兄弟还能给他更好的东西吗？”

       布罗克狠狠瞪了我，一言不发回去了。我化作牛虻随之而去，看见他怒气未消，从那堆原材料中抽出一块大如他头颅的铁。他把铁块扔进炉心，接着辛德利开始以如尼魔法塑形，他则鼓足了劲拉扯风箱，脸涨得通红。

       我已经能看见这第三件作品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形状。这是什么呢？一件武器吗？我想没错，它形如如尼符文Thuris②，闪烁着魔力和能量的光芒。我必须得确保这一件作品失败，于是飞到布罗克脸上，狠狠刺中他双眼之间的部位，鲜血奔涌而出。他发出一声怒吼，伸手把我赶到一边——那一刻，不超过一秒钟，他松开了紧握风箱的手。

       辛德利大叫：“不！别停下！”

       布罗克重新使劲。但为时已晚，那件在熔炉中成型的武器已经走了样。辛德利骂了一句，开始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施法。他能抢救这件精致的作品吗？我倾向于认为他做不到。就算他真的力挽狂澜，我知道它也不可能完美无缺了。

       我飞回走廊，变了回来（当然也穿上了衣服）。当我原地等待时，布罗克走了出来，脸上还在不住往下淌着血，手里拿着一样包着布的东西。

     “怎么着？”我说。

     “就这么着，东西成了。”布罗克说道，解开裹在那件东西上的布。

       我看见那时一把战锤，沉重而致命，从锤尖到柄端都充满魔力——它的手柄相当短小，是这件武器唯一的缺陷。就连我都能断定它极为特殊，既是一件独一无二的武器，又独一无二地合人心意。

     “这是米奥尔尼尔。”布罗克吼道，“有史以来打造出的最伟大的战锤。在雷神手中，它能保护全阿斯加德。它绝不会离开他的左右；使起来永远得心应手；如果到了需要展示谦卑的场合，他还能像折叠小刀一样叠起来，还能——”

     “抱歉打断一下，”我插嘴道，“需要展示谦卑的场合？我们这还是在讨论一把锤子吗？”

       布罗克露出满口恶心牙齿。“托尔当然爱他妻子。”他说，“可是要论该怎么在朋友们面前显摆的话，他只要有把够大的家伙就行。”

       我的脸拉了下来。这些蛆/虫极少幽默打趣，但只要他们一说笑话。内容多半粗/俗/不/堪。

     “我们会知道的，是不是？”我说，“至于你的武器，对我来说显得有点小了——唔，长度短了一点。”

     “怎样使用才是重点。”布罗克吼道，“现在我们该走了吧？我兄弟和我还有一个赌注要赢呢。”

       我带他们前往阿斯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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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意为“金鬃”。

②代表雷神托尔，意为多刺、棘手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