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溺亡

不常上
被夹了一串,懒得查了,有想看的宝 再补

《洛基启示录》BY:【英】Joanna M Harris

尤里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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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课 针与线


总而言之,谁也不要相信。

——《洛卡布雷那》


       当我们抵达奥丁的厅堂时,我不动声色,心怀自信。希芙早已在等待我的归来(她的脑袋上还裹着头巾);托尔像一团雷雨云似的站在她身侧。奥丁坐在王座之上,独眼中闪烁着期望。海姆达尔显得有点闷闷不乐——我猜他完全没料到我能信守誓言顺利归来。诸位女神——尤其是西格恩,自打我进门就一直朝我暗送秋波——都满怀期待地注视着我,毫不怀疑我能再次反败为胜。

       布罗克在日光底下看起来(以及闻起来)更加令人作呕。他带着他的三件礼物站在我身旁,黄金野猪古林布尔斯提在他的锁链那头嗥叫,战锤则露在他的腰带外面。

     “这位是谁?”老家伙问。

       布罗克说了他的想法,解释了我们的赌注。

       奥丁抬起一边的眉毛。“唔,那我们就看看你们带回来的礼物吧。”他说,“然后再来投票表决。”

       我耸耸肩,开口说:“我想你会发现——”

     “让我们先看再说,恶作剧之神。”奥丁说。

       我展示了我的礼物。布罗克献出他的作品。在长得似乎毫无必要的幕间休息之后,奥丁下了评语。

     “伊瓦尔迪之子做得漂亮。”他说,“他们的作品相当不寻常。”

     “没错吧?”我向希芙眨了眨眼睛,她已经戴上了那头新头发。诚如德瓦林所言。这项接发完美无缺地和希芙原本的头发结合在一起,使她恢复了女神的面貌。

       她向我摆出一脸不情愿。“还算过得去吧。”

     “还有那支长矛呢?”我说,“还有那个能变成一艘船的罗盘......”

       奥丁颔首道:“我知道。但是布罗克的礼物同样非比寻常。尤其是那把名叫米奥尔尼尔的战锤。”

     “什么?就那把又短又小的玩意?”

       奥丁冷冷地笑了。“的确,手柄是有点短。但即使这样,它依旧是一件非凡的作品,比我的长矛和弗雷的如尼利剑都更为出色。一旦为托尔所用,它就能化解我们目前的一切防御问题。”

       托尔把米奥尔尼尔宝贝地夹在胳膊肘下。“我同意。布罗克胜出。”

       奥丁转向其他诸神。“你们是怎么想的?”

       弗雷点头道:“我说布罗克赢了。”

     “海姆达尔呢?”

     “布罗克。”

     “涅尔德呢?”

     “布罗克。”

     “巴尔德?”

       这位金童轻叹道:“哦,老天啊,说实话,很遗憾,我选布罗克。”

       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诸人接连投票认为布罗克的礼物更优秀。只除了正在为新发编辫子的希芙、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伊瞳、已经着手为我创作镇魂曲的博拉基,已经正用令人心烦的母性眼神凝视我的西格恩,她好像随时都有冲动伸手抚摸我的额头安慰我。

       我很反感这一幕。“你们来真的啊?”

       奥丁耸耸肩膀。“我很抱歉。你输了。”

       布罗克黑洞洞的双眼陡然一亮。“我赢了。”

     “没错。”我对他说,“你是最棒的。至于那个愚蠢的赌注呢——”

     “你的脑袋瓜子归我啦。”布罗克边说边拔刀出鞘。

     “我会给你和我脑袋等重的黄金。”我说,往后退了一两步。

     “没门。”布罗克说,“我要你的脑袋。这样一来,任何走进我的铺子的人都会知道我把这件的名誉看得有多重。”

     “两倍黄金怎么样?咱们就算两清?”我又退了一步。

       他咧嘴一笑,再次露出那一口恶心的牙齿。“条件很诱人嘛......但是不。我要取你的人头。”

     “那么我猜你得先抓得住我。”我说,化作野火的形态。不出一秒钟我便飞出大厅,身后只余一溜轻烟。可是托尔比我动作还快,他手上还带着他那副金属手套。

     “哦不,可别这样。变回来。”他说。

       我在托尔的巨掌中不停挣扎咒骂,但心知无路可逃,只好恢复通常形态。此时此刻,在下我浑身烟灰,一/丝/不/挂。不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我向老家伙求助。“奥丁,求求你......”

     “愿赌服输。你输了,我也爱莫能助。”他说。

     “弗雷?涅尔德?谁能帮帮我?”

       似乎没人准备为我出面调解。事实上,我觉得有一部分人还露出了冷酷的愉悦之色。这些混蛋看热闹看得正开心。海姆达尔两眼放光,提尔连零食都掏出来了。

       托尔把我扔到布罗克脚边,我遍体鳞伤,精疲力尽,孤立无援。但急中生智向来是我的一大优点。

       我举起双手。“好吧。我投降。”

       我听见西格恩倒抽了一口气。

     “布罗克,你随意吧。”

       布罗克举起刀。他扯住我的头发,把邪恶的刀锋凑近我的喉咙......

     “呃——稍等一下。”我说,“我想我们赌的是脑袋吧。”

       布罗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唔。没错。”

      “可是你要割开我的喉咙。”我说,装出一脸愤慨,“话要言出必行,脑袋归你了。可没人说过把脖子也给你啊。实际上,脖子不在我们的赌注之内。完全不在,彻底不在。只要动我的脖子一下,这笔交易就算不得数。愿赌服输,大家同不同意啊?”

       有那么一会儿,我看见布罗克竭力想理清楚这些新信息。“但那我怎么能......”

     “不能动脖子。”我说。

     “可是——”

     “是你定的规矩。”我告诉他,“是你当初执意如此的。”

     “可是不动脖子我还怎么砍头啊!”

     “这我管不着。”我说,咧嘴一笑。

       布罗克的脸色一沉。在他的身后,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都开始忍俊不禁。就连只有最基本幽默感的托尔似乎都被逗乐了。

       布罗克转向奥丁。“这不公平!你不能就让他这么逃了!”

     “我很遗憾,布罗克。”奥丁说,“是你规定的赌注。我鞭长莫及。”他的脸板得像花岗岩,但我知道他心里正暗自发笑呢。

       布罗克又花了更长的时间努力表达他的意思。他双拳紧握。身体发抖。一张臭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更臭了。然后他看向我,两眼燃烧,如同他那熔炉中的煤块。

     “你以为你耍小聪明赢了我,恶作剧之神。”他说,“那好吧,也许我取不了脑袋脑袋。但既然它属于我,我至少能对它做些改进。”

     “什么?你要给我剪发,弄成个更讨人喜欢的造型吗?”

       布罗克摇摇头。“不。但是你那张机灵的嘴巴该接受一点教训。别的做不到,这我可是做得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皮匠的锥子和一条长而细的皮绳。

       我说:“你不是玩真的吧。”

     “你会吃一惊的。”布罗克嘻嘻笑道,“我们洞底族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有幽默感。哪位能来固定住他的脑袋?”

       于是,我一边被海姆达尔按着(当然了,肯定得是这位金灿灿先生出面,我能看出他正高兴着呢),一边被布罗克缝住双唇。缝了九针,每一针下去都像被一群马蜂狠狠刺中般的疼。

       可是尽管缝针很疼,却比不上他们的笑声那么伤人。没错,他们在笑,我那些所谓的朋友,在我挣扎哭泣的时候哈哈大笑,没有人伸出半根手指来帮我,就连奥丁也一样,他还曾发誓将待我如兄弟——但我们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对不对?博拉基,涅尔德,弗雷,海尼尔,托尔——甚至连好好先生巴尔德都屈服于同辈群体的压力,随他们一起大笑,因为他的真面目正是这样的脓包。

       他们的笑声伴我回到避难所。我扯出缝线,放声怒吼,发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所有人,尤其是我亲爱的兄长——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针脚的伤口很快愈合了。苦痛已经消退。但布罗克的锥子具有魔力,它在我身上留下永久性的记号。九个整齐的十字形针脚随时间流逝逐渐发白,但永远没有消失。在那之后,我的笑容就从未发自肺腑,在我内心深处有某样长满尖刺的东西,像一卷铁丝,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我。诸神从来没有发觉它的存在。也许除了奥丁,我经常能感觉到他的监视,也知道他的品性和我的一样不可信赖。

       至于除奥丁外的人,他们以为我会忘记此事。我从未忘记。“及时缝一针,日后省九针”,类似这样的说法在人类中流传。怎么说呢,我本可以拯救九大世界。我本可以阻止诸神黄昏的到来。但诸神以他们的傲慢和贪婪使我认清了自己的位置。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现在明白了。我孑然一身。我将永远孤独。这一次,我彻底得到了教训。

       总的来说,不要相信任何人。

     “狗也有他的好日子①”,中庭世界的古老谚语如是说。每条狗和每位神都有他们的好日子,而现在我开始期待角色颠覆的那一天,我将会高高在上,向下俯览所有人哀求哭泣。那一天会来的,我们都心知肚明。变化的驱使世界转动的车轮,总有一天,神将变成狗②,在他们亲手建立的一切于身周轰然坍塌时号哭。获得力量永远需要付出代价,他们爬得越高,就跌得越惨。我想要亲自设计这一次坍塌,在他们跌落时无情地大笑。

       在那之前,我将按兵不动,努力牵动我伤痕累累的嘴唇露出最甜蜜的笑容,直到复仇的那一日到来,我将一个接一个把诸神拉下他们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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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意即人人都有得意之时。

②文字游戏,神(gods)反过来就变成狗(do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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